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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伽洛梅斯夫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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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将尽,梅琳戴尔女神前一刻还像是漆黑的夜空中一枚小巧的银币,温柔的辉光抵达地面时,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明。但转瞬间,她的身上迸射出几缕无比明亮的金色光线,宛如利剑斩开黑色的幕布,露出天空原本的颜色——一抹龙火般的炽烈的红,一抹人鱼尾鳞般的深幽的紫,一抹水妖的吻般的娇娆的粉,一抹圣鸟翎毛般明净的黄,一抹丰收的田野般热情的橙;像打翻了颜料的画布,各种颜色涂抹交融成一片。

啊。奥琉多心想。那是他最爱的橙色。

如此缤纷的色彩只在他的眼中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,女神就已彻底转到了另一面。她的光明面是如此地耀眼,以至于将天上的星星和那五彩斑斓的天空都掩盖住了,只留下一整片湛湛的蓝。

奥琉多为那一幕美景的逝去遗憾了几秒,随后朝着盐藻城走去。

清晨的盐藻城还在沉睡中,海岸边的渔船空荡荡停泊着,被海水推来送去。奥琉多在心中感慨,真是悠闲的城邦啊,如果他不是一条龙的话,将这里当作养老之地或许不错。

城堡里的值夜守卫也靠在墙上,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,等人来换班。奥琉多经过他们身边,小心避开了从一个人鼻孔中吹出来的鼻涕泡,然后走进宴会厅——他唯一认识的房间里。

令他意外的是,这里竟然有个已经醒了的人。

最先映入奥琉多眼中的是一头红棕色的长发,像羊毛一样蓬松打着卷,从头顶一直铺到纤瘦的腰际。被压在红发下的是条绿色长裙,挺括的布料在腰间收束,再往下裙摆变得宽松,只看得见最底下若隐若现的雪白双足。

奥琉多突然意识到,这样打量一位女性实在是太失礼了,慌忙移开目光,说道:“抱、抱歉,我擅自进来了。”

“没有关系,龙先生,我就是在等您。”那名女性转过身,珊瑚一样红润的嘴唇勾起,露出一个微笑。

从大多数人形和半人智慧种的审美来看,她美极了。尤其是她的眼睛,仿佛那对眼白中簇拥的并不是瞳仁,而是两扇通向大海的窗。而她的皮肤则是和海边居民格格不入的白皙,奥琉多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:她不是盐藻城人。

“我丈夫说您今天会来找我。鉴于我并不知道您具体什么时候来,而城堡里干活的这些人又都很懒,所以我想我应该提前为您准备一些午餐,或者说——”她眨了眨眼睛,“早餐?”

“叫我奥琉多就好。伽洛梅斯夫人。”龙说,“我是受杜隆大人的委托来接您去克卢伦的。”

“当然,我知道。”伽洛梅斯夫人伸出一只手,请他落座,并问,“早上要来点酒吗,奥琉多?”

奥琉多在她莹白的手腕上看见了一只金色的镯子,它戴得很紧,甚至在她皮肤上箍出一些红痕。手镯上女神精致的半身像清晰可见。他随口回答道:“给我水就好。您太客气了,夫人。”

“伽洛梅斯。”女人说。

她为奥琉多端来填满用肥瘦相间的火腿碎、牡蛎、果干和蛋液混合而成的内馅的烤馅饼,这是一种在内陆地区吃不到的风味,但奥琉多觉得还不错,将三大盘都吃完了,并称赞伽洛梅斯的厨艺。

对方笑得花枝乱颤,奥琉多有些不明白,她表现得好像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令她开心的事情似的。

等她笑声停止,靠着餐桌轻轻喘气,奥琉多这才找到机会问道:“请问,你恐高吗?”

“为什么这样问?”伽洛梅斯的蓝眼睛无辜地望着他,突然间,她自己就明白过来,捂着嘴倒吸一口气,“你不会……打算载我飞到克卢伦去吧?”

“大多数情况下,我都是这么运送人和物品的。”奥琉多说,“我飞得很稳,不会让你掉下去。如果需要的话,嗯,我也可以套上鞍具。”他不喜欢鞍具,但为了一天二十个金币,他觉得不是不能忍受。

“不,不行。”这红发‎‎‍‌美‍‍‌‎‌人‍‎‎‍已吓得花容失色,“我绝对不能离开地面哪怕一尺的距离。”

“好吧。”奥琉多说,“我可以变成别的驮载物种,比如马什么的,但它们的背可没有龙那么宽,你得坐稳。”

伽洛梅斯想了想,轻声说道:“我有个请求,不知道可以吗?”

奥琉多有些头疼,但他严格按照委托人的要求执行:尽量满足眼前这位女士的一切要求。“请说吧。”

伽洛梅斯立即两眼放光:“能不能以龙的形态载我在地上旅行?”

奥琉多深吸一口气,向她确认道:“你是说我不能使用翅膀飞行,只能用臂足跑?”

“嗯,是的。”伽洛梅斯咬着嘴唇,一脸期待,“虽然我恐高,但我想没人能拒绝骑在龙背上。”

“好吧……”奥琉多心虚地叹了口气,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,或者说前肢,这是他用来助跑和抓东西用的,他也不知道龙形的自己能不能像马一样在地上跑……但愿不要被同类或长舌的吟游诗人看到,他总觉得那是一幅有点丢人的画面。

“最后,在我们走之前,你去和领主大人告个别吧。”

“没有必要。”伽洛梅斯很轻松地说,“我们直接走吧。”

奥琉多一怔,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洒脱,看不出一点对分离的忧郁之情。不过他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龙,一切当以伽洛梅斯的意见为主。

伽洛梅斯偷偷瞥了他一眼,吐吐舌,补充说:“他还在睡觉呢。我不想经历那么伤感的局面。况且——我还会回来的,不是吗?”

还会回来吗?奥琉多想,这就不是他的任务所在了,谁知道她和克卢伦的那些家伙有什么关系呢。

离开盐藻城时,奥琉多发现那些卫兵和居民们陆陆续续地醒了,街市上逐渐充盈着人语声和新鲜蔬果、海货的气味。

奥琉多拎着伽洛梅斯收拾出来的一个小手提箱——那就是她全部的行李。而伽洛梅斯本人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,她将打卷的红发编成了一根辫子垂在胸前,身上仍穿着那条轻薄的、但不适合赶路的绿裙子,并且她连鞋都没穿,赤脚踩过狼藉的地面,仿佛一只偶然经过盐藻城的绿鸟,这一切对于她都只是过路的风景,而她很快将要不属于这里。

“伽洛梅斯……”奥琉多及时地将“夫人”两个字吞了回去,最后想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,“我必须得说,我不能以龙的样子出现在智慧种过于密集的地方,这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和恐慌,所以……”

“没问题。”伽洛梅斯打断他,声音显得十分雀跃,“你只要在野外变成龙就可以了,经过城镇的时候,你就以这个外形与我同行。”

她停下脚步,看着面前的一个水洼,向奥琉多伸出手。奥琉多犹豫了一下,握住她的手试图拉她跳过来,但她蹦跳着踩进了正中间,泥水溅在她昂贵的裙子上,她就像没看见似的,再跳前一步,落在奥琉多身边,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:“另外,路上很无聊,希望你变成龙的时候还能用通用语和我说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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