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若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手脚被铁链锁住,而环顾四周,却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。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,才发现这是在一座高塔之上。
塔身极高,居高临下,远处的人都如蝼蚁一般。
她想她知道这是哪里了。
前朝遗址,位于城郊的高塔。
她扶了扶额,这次是她莽撞了才落到这个境地,不入虎穴焉得虎子,现在好了,没成虎子,倒是要被老虎吃掉了。
抖一抖铁链,嗯,好的,玄铁,她骨头都磨断了都磨不破它。
她也是真没想到,在虞国京都,原疏敢再劫她一次。
简直,胆大包天。
事已至此,她干脆趴在窗边开始思考了起来。
季兰庭和原疏都是原氏后裔,应该也早有勾结。当年宫变之时,应该是季兰庭给她下了无忧之蛊,可是她跟季兰庭无冤无仇,当时她也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,皇兄皇位也没坐稳,如此大费周章搞来无忧之蛊就是为了折磨她,那他有什么好处?
而且小姑姑对她视如己出,他那么在乎小姑姑,不至于死都不给她一个痛快吧?
等等,小姑姑?
虞若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。
当时在场的不只是她,还有秋珣,会不会,其实当时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秋珣?
秋漱玉辜负了小姑姑,而秋珣是秋漱玉最在意的儿子,折磨秋珣,也就是折磨秋漱玉。那顺着这个思路,秋云谒在月中谷疗伤,她去采药时遇见的那群黑衣人应该也是季兰庭派来的。难怪他们当时对她手下留情,处处避让。秋云谒是秋漱玉最倚重的儿子,是镇国公府未来的支撑,如果杀了他,那么就算有秋珣在,秋家不至于败落,与皇族的嫌隙也会越来越深。
这样一想,一些都明白了。
甚至,也许秋云谒的腿伤也有他的参与,毕竟如果不是因为秋云谒受伤,她也不会再次深入江湖,而被原疏轻易掳走。在除歧城之时,如果有秋云谒在,秋漱玉也不至于一意孤行,一再置她的安危于不顾。
从头到尾,这都是一盘大棋,她无意之中,做了那棋盘上的一颗棋子。
季兰庭,原疏,当真是好算计。
只是他们没想到,因为她和阿珣,虞氏与秋家居然能不计前嫌,所以,计划出现了变动。
所以,她现在被困在这儿了。
下一步,他们想做什么?
她低着头陷入沉思,连原疏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都不知道,他冷不丁的开口吓了她一跳,“你现在就是孔明在世,也无济于事了。”
她猛地转过身,铁链撞在坚硬的砖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原疏一身黑衣,头发整齐地用金冠束在头顶,难得显出一分阴郁之外的清贵之气,“在尘埃落定之前,你都只能呆在这儿了。”
她好像什么都不怕,倚着窗户,漫不经心道:“尘埃落定之后呢?”
原疏笑了笑,“我会带你离开。”
虞若懒洋洋地把玩着铁链,“原疏,若是虞国覆灭,我就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。”
他走上前来,拿下她手心里的铁链小心放下,“我在意你,与你有没有利用价值无关。”
“原疏,”她难得这样认真地看着他,“你们原氏都这样吗,在意一个人就会变得不可理喻,像个疯子?”
原疏身形顿住,目光沉沉地望着她,那眼底似乎有黑暗的迷雾团团袭来,将她纠缠其中,良久,他低下头自嘲一笑,“若儿,爱情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,如果你依旧那么冷静自若,只是因为你还不够爱那个人罢了。”
心底的恶意与邪念纠缠着叫嚣着即将喷涌而出,他强行将它们压下,他不想再吓着她了。
虞若显得有几分茫然,“父皇说,爱是克制与成全,而占有只有一种欲望。”
原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,“你今年多大了?”
“十四。”
“所以啊,你还是太小了。”他神情难得有这样温柔平和的时候,“若儿,你很聪明,也很冷静,但是你还小,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,这个世界是复杂的,人心如此,生于人心的爱亦是如此。”
“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,应该是不相信爱的。”
她明丽濡湿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,没有悲哀,没有愤怒,没有指责,只是用那样澄澈干净的目光望着他。在这个离开京城掩于山林的地方,她似乎也放下了很多戒备,而是心平气和地与他面对面聊着天,“像我们这样的人,都应该很早就不相信爱这种东西了,不是吗?”
原疏也学她倚着窗台,平静道:“虞若,你为什么喜欢秋云谒?”
虞若低声道:“他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现,保护我,照顾我,像从天而降的神明,那时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。可后来我明白了,那不过是一时的惊艳与迷恋,只是因为在他身上,我找到了从前我所缺失的东西。”
“所以,你觉得,我也是这样爱上你的,是吗?”原疏闭上眼,“一开始的确是的,但是若儿,后来,我是真的爱上了你。从前,我总是渴望改变你,将你的生命完全涂抹上我的色彩,你只能因为我而凋零陨落。可是现在,我居然开始有了舍不得的情绪,我舍不得你难过,舍不得你沾染上一丝血腥,舍不得你承受那些即将到来的风雨。血流成河,哀鸿遍野,这是我最喜欢的场面,而我却舍不得让你去面对。”
“若儿,我曾想改变你,最后却是你改变了我。对,我是个疯子,残忍阴鸷、暴虐成性的疯子,我喜欢黑暗,喜欢杀戮,喜欢血腥与绝望的哭喊,我一靠近你,就渴望占有你、撕碎你、毁灭你,可是只要你用这双干净的眼睛看着我,我就平静下来了。”
“这个世界上,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平静地跟我说话,他们畏惧我,厌恶我,鄙视我,排斥我,唯有你永远这样平静地看着我。你是我的救赎,是神明赐予我的圣光,唯有你能驱散我内心的黑暗,让我感受到人间的美好。”
“所以,留在我身边好不好,若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