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狗窝、被子胡乱堆叠,相持成少女离开前的状态。
那件换下的睡裙蜷缩在枕头下,她抽出布料一角、团巴团巴塞到衣橱里,再沉下腰、一排直接掳下,轧进了行李箱里。
波棱盖儿顶上去压,借了半个身子的重量——
陆鹤璋站在房间外、低低咳了一声。
“亲爱的小狗女士——”
“请问需要帮忙吗?”
覃宝熙涨红了一张脸、悻悻摇头,视线顺着陆鹤璋的、缓缓爬。
他的目光落于房间内的更高处,顿在书柜最顶。
那里孤零零地躺了本塑封剥皮的书,依稀记得纸张泛黄、触感薄脆,像一片抖落的秋叶。
《长腿叔叔》。
原来…从孤儿院里带回来了。
男人兴味未尽,走近两步。
他微微擡头,眼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幽然。
“喜欢简·韦伯斯特的书?”
覃宝熙想了想,给出一个超乎陆鹤璋意料之外的答案。
“喜欢小茱蒂。”
在孤儿院长大的小茱蒂,勇敢的乔若莎、义无反顾地爱上了长腿叔叔——她亲爱的杰维少爷,她慷慨、英俊的资助者。
陆鹤璋怔在原地,鼻梁在一侧眼窝投下稍暗的阴影。
“那长腿叔叔,杰维少爷呢?”
少女垂下眼睫,也不点头、也不摇头,只是有些固执地强调。
“这个世上,或许…根本就没有长腿叔叔。”
只有伪善的商人,倾心相注的少女和石沉大海的信件。
她沉默、露出几乎完全释然的笑、在陆鹤璋微沉的气息里,垫着脚取下书,犹豫两秒、又丢进了纸篓里。
“这是小姑娘才会相信的童话。”
可是她已经结婚啦。
覃宝熙低头去按行李箱的拉索,马尾乖顺的落下。
“啪嗒。”
在她以为无人知晓的角落,红着鼻子、淌了滴泪。
她没有擡头,因而错过男人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盯着纸篓,情绪在这一刻猛烈翻涌。
凛冽成风。
良久,直到动作被炽热的掌心稳住,覃宝熙察觉到头顶一小片阴影笼罩,陆鹤璋的声音又轻又低、缠上来,音色薄得能割断日光,镜框平添温和。
“囡囡…结了婚,一样可以是小姑娘。”
“你同样可以相信童话,不必附庸做丈夫的宠物…将婚姻当作一场不幸的灾难。”
“就像小茱蒂一样…”他摸摸少女的头。
“还记得小说的结局吗?”
“她的长腿叔叔、杰维少爷,她的爱人——”
Dear Daddy—Long—Legs.
“其实一直在小茱蒂身边。”
可惜他伪善、喜操纵、阴暗,过去千疮百孔,不敢以真面目示人。
看她抽条、成长,这样一份世俗的礼物呈现在面前,他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严肃的未来。
覃宝熙擡眼、男人坦然迎视,一下悸动如同轻羽点水、瞬息无痕。
少女耳尖染了薄薄的红,她悄悄偏过头,蹩脚地扯远话题。
“刚刚的枸杞…你吃完了吗——奶奶说了,枸杞对眼睛好。”
陆鹤璋捏着金丝边,眯着眼、一下就笑了,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下巴的指甲印——
“囡囡,枸杞归肝、肾、肺经,除了可以明目以外,还可以补精血、补肾…水煎补,壮阳强腰。”
他叹息:“奶奶这是担心你的身体。”
像是电影镜头里惯用作打乱结构的蒙太奇,老太太在桌上捣鼓小动作、临来的一脚,以及自己贴上去没脸没皮地问——
戛然而止。
覃宝熙悚然一惊,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响亮的嗝。
她捂着脸跑下楼,拐弯时、拖鞋直打粗溜滑。
陆鹤璋并未阻拦。他顿在原地、缓缓收敛笑意,弯腰从废纸篓里捡起了那本有些年头的《长腿叔叔》。
“你啊…也有今天。”